第10章 战斗的理由（下）
“我并不清楚完整的计划。”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出乎意料的，就在大家等待盈若缺铺开一张战术地图或者打开一串机密文件，大谈人类志在必得的反攻计划的时候，盈若缺却只是向后一仰，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表情，“不论怎么说，新安理会都没有必要把整个计划都给每个大头兵看不是吗？何况如果真的扯到什么时空穿梭，我大概率是看不懂的。”
“只不过，我不是一个人来的，我激活了一小部分间谍网络。”盈若缺身体前倾，金黄色的侧马尾随着动作轻轻甩动，少女双手十指交叉托住下巴，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，“整个光幕市还存在的情报网络，都会慢慢重新开始运作。”
“你刚才不是说UNRC裁撤了？”叼着Pocky饼干的露易莎习惯性地把腿盘在椅子上，大脑有点过载。
“我愿称之为‘更换了一种对抗方式’。”盈若缺伸出手指，虚空点了点露易莎。
“因为单纯地比拼力量绝对不是对手，所以变更了对抗的策略。”雷娅点点头，这很合理。
“但这就是一年前那件事之前，石墨烯和光幕市的间谍网在做的事情。”尤莉尔微微皱起眉头，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。
“难道说——”
但下一秒，她突然抬起头，琥珀色的眸子中闪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光芒，甚至，盈若缺在这层光芒下，捕捉到了几不可察的一丝丝期待。
“没错，眼下，我首先接到的任务，是我们要完成一年前没能完成的使命。”
“我的第一个任务，是要找到当年没能送出去的数据盘‘钻石筹码’或者里面的数据，将它送到光幕市之外。”
“此外，对我个人而言，我还想要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，导致了行动的失败。”
盈若缺身体微微挺直，一只手放在桌上，身体前倾，姿势像一个压上了所有筹码的赌徒。
“所以UNRC依然确信，‘钻石筹码’上有足以扭转战局的信息吗？”
雷娅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直起身体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“我不能欺骗你们，所以我的回答是，我不知道。”然而，盈若缺轻轻地叹了口气，“而且，就我个人而言，对这个问题持悲观态度。”
“否则……UNRC根本不会等一年再派人来吗？”露易莎幽幽地说。
“听起来就像是UNRC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了，所以才死马当活马医地派你来最后挣扎一下吗？”
雷娅突然笑了，黑色长发的少女松开手，似乎有些微微地脱力，她先是深深地低下头，然后又抬起，用没什么光芒的瞳孔注视着盈若缺，给出了回答，“也罢，如果这是UNRC的命令的话，我无条件服从。”
坐在雷娅对面的露易莎沉重地叹了口气，没有马上表态，而坐在盈若缺对面的尤莉尔，则低着头，将双眼藏在刘海下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。
“并不是，我是主动要求来的。”
似乎对大家的反应早有预料一样，盈若缺身体后仰，靠在椅背上，长长地吐了口气。
“我知道大家的想法——只要还残存有一丝理智，就能明白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”
“更何况，完成了又能怎么样呢，敌人已经展现出了压倒性的实力，任谁来看，都能明白人类已经没救了，我们的任何行动都不会有任何结果，只是对人类这个文明的临终……甚至是已终关怀而已。”
“既做不到，又没有意义，所以大不了，就奋战到底，战死沙场，也算对得起人类这个物种了……对吧？”
“不过，我完全不这么想。”
盈若缺闭上眼睛，但所有人都在此时感觉到，橘色的少女身上，正缓慢而坚定地散发出一种比清澈双眸的注视更强大的东西。
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盈若缺整个身体先是紧绷了一下，而后又微微地放松。
她的声音并不大，与其说是宣言，更像是讲述。
“我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，这是我自己的选择，因为我相信，只要继续下去，就一定是有意义的，甚至会相信，只要继续战斗下去，人类不是完全没有机会。
“所以不论如何，我都会战斗继续下去。”
“我不能理解。”雷娅趴在桌上，手指探入额头扯了扯自己的刘海，语气盈满了难以置信，“你为什么这么想，你有什么证据和理由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盈若缺坦然地摊开双手。
“所以，你在没有任何理由和证据的情况下，就自愿来到光幕市，并相信人类还有胜利……我是说结束战争的机会？”露易莎瞪大了眼睛，完全不能理解盈若缺的话，“哪怕会毫无意义地送命？”
“对于一个注定死去的人，证据和理由有什么意义吗？死在外面和死在这里，你又能确定哪种死亡更加的‘毫无意义’呢？”
盈若缺笑了，她直起身子，缓慢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三个人，娓娓开口：“生命本就很脆弱，对于人来说，做任何事或者不做任何事，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终点。”
“只是……如果我的生命注定将在某个时刻画上句点，如果无论我怎样努力，都没办法改变必然死亡的结局，那我就会想要去做一件事，一件唯一的事情。”
盈若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然后睁开眼睛，停顿的三秒像是三个世纪一样漫长。
“我一定，要决定自己如何走向死亡。”
“而我的决定，就是完成这个任务，夺回那份关键的情报，查清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
“我只是想要去做它，不考虑结果或后果，这就是我现在余下生命的全部意义。”盈若缺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平静，甚至还有一丝玩味和俏皮，她舒展一下身体，耸耸肩，看着带着茫然，纠结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的另外三人，把双手放在桌上，摊开。
“我知道这很难理解，如果一定要理解，你们可以理解为，我无药可救，毫无道理地相信，人类还有胜利的机会。”
“所以，这里没有命令，我也不打算命令任何人。”
“这里只有一个疯子，和她疯狂的，需要一些帮助的计划。”
“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参与到这个计划中……不论是基于信念或者是不甘心，又或是仇恨或者单纯地想对这个该死的世界竖起中指……我都非常欢迎。”
“同样的，不论是因为恐惧或是绝望，又或是无奈或者单纯地不再想要继续赌上性命战斗，所以不加入这个行动，我也不会强迫。”
“甚至，如果现在想要加入，但之后又后悔想要退出……只要不是会把我害死的危急时刻，我觉得都没关系。”
“总之，你们不用马上回答我，我会踏上我选择的道路，并随时欢迎，想要陪我走完全程，又或是哪怕只是一小段的旅程的任何人。”
“随时，都可以。”
因为被拉上了窗帘，原本整个花店的光线，在瓦数不够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昏暗。
自从遇到盈若缺的那个晚上，雷娅就做了许多的设想，盈若缺这个新来的特派队长带来什么样的信息，以什么样的理由让这些身心俱疲，遍体鳞伤的少女献出为数不多的余生。
但雷娅也确实没打算拒绝，哪怕是为了那些多少有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同僚们，她也会继续执行命令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只是，雷娅完全没想到，盈若缺会说出这样的话——在局势已经可以说完全绝望的现在，这个金发的女孩，带着一个童话一般的信念，自愿来到这里，认为可以通过奋战改变人类必然灭亡的结局？
雷娅觉得她疯了，但……
这个世界上疯狂的事情还少吗？
倒不如说，在雷娅内心的深处，这个疯狂的答案，其实是她期待已久的？
雷娅不知道，但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。
她的手是不会抖的，只有这一点她非常确信，不论是枪林弹雨的掩体后，还是鲜血淋漓的队友前；不论是身中三枪在满是敌意的街道上东躲西藏，还是冲进燃烧的废墟中救出尤莉尔。
她的手，从来，没有颤抖过。
情况越是绝望，雷娅反而会越冷静，这也是她身为一期生，在战损率接近90%的石墨烯中。能活到现在的重要原因。
但她现在的手却在猛烈地颤抖着。
紧接着，轻微的叮当声响起，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，尤莉尔整个人的身体都在猛烈地发抖，以至于她捧着的金属饮料罐都在颤抖中和桌面猛烈地撞击着。
“啪——”
老旧的实木桌在拍击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，被吓了一跳的三人看向声音的始作俑者，尤莉尔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桌子上，而那罐葡萄汁饮料，已经被完全拧成了麻花。
亚麻色头发的少女低着头，将瞳孔深埋在刘海之中，让人没办法看清她切实的情绪。
“所以，你是真的打算，搞清楚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，完成未完成的任务吗？”
“是的，我认为，一年前行动失败的真相，和‘钻石筹码’里面的信息，是一个硬币的两面。
盈若缺缓缓站起身，毫不回避。
“要想还原出这人类的唯一机会，就必须同时查清两件事。”
“当然，如果你问我要理由，我给不了，我——”
“不需要。”
尤莉尔抬起头，她琥珀色的瞳孔直接对上盈若缺淡绿色的眼眸，似乎是想要直视盈若缺的内心。
“我加入。”沉默了几秒，尤莉尔一字一顿地开口，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她的喉咙中传出一声如同破风箱一样的音节，但少女却完全不为所动，重复了一遍，“我会帮你，帮你找出一年前的事情的所有细节。”
“尤莉尔……”
看着不知为何激动地喘息着的尤莉尔，雷娅闭上眼睛，深深地叹了口气，然后下定了并不那么困难的决心。
“不管你们两个打算干什么，都离不开我。”雷娅站起身，看了看尤莉尔，又看向盈若缺，单手叉腰，“反正，就当是UNRC的命令罢了。”
“有人说过你其实很不坦率吗？”盈若缺笑盈盈地看向雷娅，雷娅抿抿嘴唇，没有回答。
“那个……”
最后开口的是露易莎，她没有看站着的三个人，两眼发直地盯着面前的桌面上的木纹，咔嗒一声咬断了嘴里的pocky，然后抬起头，看向盈若缺，“你刚才说，可以随时退出，是吗？”
“是的，只要不是在敌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。”盈若缺转过目光，微微歪头，笑盈盈地看向露易莎，金色的斜马尾随着这个动作微微晃动一下。
“我虽然对自己的战斗力从来都没什么自信，但我好歹也是个石墨烯……也在这里混了这么久。”露易莎扑哧地笑了出来，缓缓站起身，冲盈若缺，或者说冲另外三个人伸出手，“如果大家不介意……我可能会半路逃走的话……”
“那至少你也战斗了一半，为我这个没道理的梦一起赌上过性命。”
盈若缺几乎是同时就伸出手，搭在了露易莎的手背上，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是尤莉尔被蓝色手套包裹的蓝色手掌。
停顿了一秒，雷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伸出手，盖在了最上面，然后开口，“我一定会死在你们前面。”
“如果真的是那样，我不会让你在黄泉路上等太久。”
盈若缺的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，给出了一个回应的承诺。
看着搭在一起的手掌，盈若缺感受着其他人掌心的温度，透过温暖的体温传来的，还有超越她预期的热情，信赖和支持。
虽然从心底，她不能确定能否回应这一切，但对于过去和未来都已然不再存在的金发少女来说，坚定地迈开脚步，是她唯一能做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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